第55期

贵州作家·微刊

作者小档案

黄鹏,原名黄忠贵。年生,贵州织金人。贵州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中国电影报》《中国海洋报》《中国诗歌》《中国诗人》《贵州作家》《佛山文艺》《散文诗》《绿风》《星星》等报刊。有作品入选《新世纪诗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等选本。现供职于毕节试验区杂志社。

坐在一株香椿树上回望故土

春季,香椿淡淡的香又在四处散漫。我上下班回来,经过菜场,总会看到被捆成小团小团的香椿,齐齐整整地摆放在竹蓝子里,等着客人前来挑选。早春的香椿嫩而香,凑近,满鼻都是春天的气息。拿在手里,竟不忍触碰,生怕手笨,不小心弄坏了它。

我对香椿并不陌生。家在农村,每年春天一到,房前屋后、远山近野,香椿争相冒出嫩芽,与百花比鲜争香,这里几团、那里几簇,不出一月,香椿的香就会一层一层地把各种花香覆盖。这时,你随手在路途摘下几团,带回家用开水煮熟后漂洗一番切成酸菜大小,再合着腊肉一起细炒,就又多了一道美味佳肴。

小时候,家里穷,并不是每个春节都能杀年猪,但香椿却从不缺席,只是,没有腊肉的香椿仿佛并不是真正的香椿,有时吃多了闻着那味儿都不免后怕。之所以现在都还能道得出香椿的一些特性来,全源于我儿时对椿树的念想。

一次,我放牛牧马,在故乡的山林中走动时发现了它,和其它小树一样,它静静地生长在肥沃的黑土中,但不同的是,它树干挺拔、树身光滑、枝叶嫩绿,令人心生欢喜。我站过去和它比了比,发现它与我身高相差无几,微风的吹拂下,它依然坚挺,整个保持着一种昂扬的姿态。

那时,我情绪低落,因为我亲手喂养的一些小东西,先是三只小黄鹅,后是两只小白兔,要么长大后被爸妈卖了,要么被杀来吃了。总之,小小的我,感觉没有一样东西真正属于自己。于是,我萌生了一个稚嫩的想法:树既不能吃也卖不出去,要是我把它带回家,它就属于我了。

把椿树带回家后,我找来锄头,来到房侧,认真地挖坑、轻轻地培土,悄悄地将它栽在了父亲种树的园中。往后,我不顾风雨,每天都要去看它一眼,有时是给他浇水,有时是给他除草,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只和它并排着坐在风中,沉默着,让风一遍一遍地将春天吹送,希奇古怪地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情。偶尔坐得久了,睡意上来,就索性在它身边躺下。有那么几次,我都做了相同的梦,梦见自己竟和这株小树一样,长得又直又高、又壮又大。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在梦中不断地做着这个梦。而小树呢,每过一季,就会增加一圈年轮,就会长高一截。到我小学毕业时,它竟然比我高出了不少,叶子也越来越多。一次,父亲发现园子里多了这么一棵树,很是奇怪。我怕父亲砍伐,就实话告诉了他,而父亲不语,只是微笑和点头。

上了初中以后,我和哥哥都到了县城求学,父母也去了省城打工,家里只留下爷爷一人。因为路远,我也只有寒暑假才回去一次,但我依然没有忘记故乡还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每次回去,我都要抽时间去看它。它是越长越直了,越长越壮了,树干已经有了茶杯般大小,那个春天,它椿芽满树、郁郁葱葱、香气撩人。只是,在爷爷去世以后,老家再也没了烟火味道,房前房后的竹林与树木,粗一些的、值价一些的,都被外人盗走,只留下一地砍伐后的根节裸露泥土。

今年春节,我和父亲、哥哥一道回了一趟老家。偏僻的山村除了花香鸟鸣,四下里清新宁静。以前我们一家人进出村庄的小路如今已被藤蔓封住,院坝前,杂草长势汹涌,将来路和去路完全盖住,爷爷生前所住的瓦房已经坍踏,我家的圈舍柱子歪斜、砖瓦破碎、芨芨可危,院坝里,堆满了牛粪、羊粪。家里,大凡有用的、像样点的东西都被人悉数掳走,完全没有了家的模样。

每每看到如此荒凉的景象,父亲总会沉默着弓下他年迈的腰身里里外外地收捡一番,然而,老屋的破旧与落魄,已是在所难免。我一直以为,那棵椿树还在,但这次去看时,它昔日绰约的风姿已无处可寻,替代它的,则是被斧子从根部一番砍伐后并不平整的累累伤痕。我终于指认不出小时常在它身旁做梦的那棵椿树了,园子里、老地方,只有一株正在慢慢变黑的树桩孤立立地卧在风中。

现在,只要一看到香椿,我就会情不自禁回想起那株曾属于我的椿树,回想起承载着我所有童年欢乐时光的老屋与故土,然后,想起现在的自己,想起目前的境地,竟也感慨万千,独自一人偷偷地泪流满面。

记忆中的年味

小城街灯依旧辉煌,沿街人家门头悬挂的灯笼不计时日地发出红光,明明灭灭地,能够看到倒贴于大门正中的福字,看到门户两侧红底黑字的对联。灯笼与街灯映衬,传递出一种温情,让人情不自禁地咀嚼起那些山村中的年味。

山村的年味,大抵从冬日的第一场雪开始。当白雪皑皑,大雪纷扬,周遭的山林与大地悉数被白色覆盖。平日里忙碌的身影此刻终于停顿下来,炉火自然是旺盛的,少了农事,一家人自然是清闲的,心情当然也随着好转。

无所事事之时,准备年货,便是一家人最紧要的事。这个时节,最忙碌的自然要数父母。喂养了好几个月的年猪已有三四百斤。杀猪的任务,多半由父亲操纵。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打打下手,到山上砍些柴禾,提前把需要的燃料备妥。

杀猪当天,家里来了父亲请好的杀猪匠和要好亲朋。在院坝前挖好土灶,再把柴火烧旺,安上大铁锅把水烧烫,备好尖刀、案桌、盆,便从猪圈里邀出猪来。

杀猪的场景,我目睹过一次,猪的叫声惨烈而绵长,看着明晃晃的尖刀再想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情景,内心早已后怕得不行,于是便假勤快,和同样害怕得无法的母亲一道去后院摘菜了。等到猪撕心裂肺的叫声完全没了,才跟在母亲后面屁颠屁颠地回来。这时,猪已死,被架到大锅上刮毛,猪身白白花花。

母亲在厨房彻底忙开了,肉还没割下来,她就已经在心底谋划好了要以这头猪为主料,炒出七盘八碗既体面味道又佳的菜来。猪肝,猪肠,瘦肉,猪血旺煮大白菜是我的最爱,也是那些年月里农村人家所期盼吃到的佳肴。一二十年前,农村人家一年难得吃上几次肉,这么多好吃的摆在桌上,自然少不了大快朵颐,不吃到撑决计舍不得放下筷子。

父母对我们也不甚严厉,最瘦的肉割下来,大坨大坨地赏给我们。我们把它切成肉片,找来铁签串上,边放到柴火上烘烤边在肉上洒盐,一两分钟,当滋滋冒着肉香的烤肉送到嘴边,闻着那股经久不息的肉味,边狼吞虎咽边吞咽口水就是最幸福的场景。

关于吃的贪婪,会一直持续到薰腊肉时,因为是家中幼子,所以薰腊肉多半由我看守和完成。不够火候时,我需把柴火挑燃,柴火过于旺盛,肉上的油会滴落,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这时就需要加入生柴或者浇冰水,把火势减下去。整个过程来不得一点马虎,常使幼小的我胆战心惊。而其间最有意义的事,当数边熏肉边徒手撕吃薰熟了的瘦肉。

有一次,腊肉薰好,好多瘦肉都被我偷吃过。母亲以为夜间有耗子,她在一旁嘀咕,我却忍不住偷偷地笑,根本无法停止。后来参加工作,条件改善,几乎每天都吃上了肉,只是童年的那种肉香,再也体味不到。

贴对联是农村人家过年不可落下的一件大事。窗前童子耍,室内老人安。父亲将这幅写得歪歪扭扭的对联往门上一贴,红纸黑字便将整座屋子衬托得明媚,使家中有了热烈和欢喜的氛围。

多年以后,许多关于年的记忆早已飘散,而每每看到对联,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幅对联的内容来。那时,爷爷奶奶依然健在,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在同一所小学念书,父母操持着上百亩土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半的时间面朝黄土,背负青天。窗前有孩子们在快快乐乐地玩耍,室内的父母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无疑是当时父母最为期待达成的和美图景。

如今,每到春节,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人操持着灯笼对联的营生。各式各样的对联让人眼花缭乱,有印刷的,也有手写的。有赞美当今美好生活的,有表现家庭和睦的,有祈福求安康的,而更多的则是希望能招财进宝,财源广进。传统的精神的朴素的愿望少了,物质的世俗的利益的愿望倒是多了起来。

而随着年龄渐长,我对年的态度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从儿时的期待到成年时的平淡再到成家立业后无所建树带来的惶恐,年如一头猛兽,不断袭击并改变着内心原本低矮的山峦。身处异地他乡,年,更大的意义在于家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利用这不算短暂的假日,看一看我们日益年迈的父母,留尽量多的时光,开开心心地团聚一起,不管地点是山村还是小城。

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在我的房间里面是越长越茂盛了。有了它,绿色便在我的生活里驻扎并蔓延。

得承认,我是一个不够细心却对大自然褓有热情的人。之前的童年时光里,我就曾栽下过一棵笔直的椿树,近二十年过去,它早已不复存在,但每每回忆童年,椿树便会跃进脑海,使我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花上一些不短的时间,想起一些与它相关的事来。

后来我远离故土,距离那些山山水水远了。但一看到城里人家作为摆设的花草树木,仍忍不住要仔细赏玩一番,就连冰冷的石头有时也看得投入。

其时,我常把屋子里面作为摆设的物事看作是被囚禁的风景,也曾私底下嘲笑在一屋之内亲近于大自然的人。直到自己在经历了些许人生世事后,才逐渐理解他们:也许就本性而言,我们都是渴望回归到自然里去,听取鸟鸣与虫唱,拾掇绿意与花香的人。但久在樊笼里,又哪有心境与时间去返自然呢。

于是,我也随了大流,在新房落成后不久,就兴致勃勃地去花鸟市场,慷慨地付下每月近四分之一的收入,把两盆滴水观音,一盆豹纹竹芋,一盆万年长青,两盆青叶绿萝搬回了家中。新房有着浓烈的味道,尽管如此,我在选择这些花草时,最终选定的理由首先还是要好看,要自己喜欢,其次是看容不容易养活,最后才是看它有没有净化空气的效果。

在花店主人的建议下,我先是将两树长势良好,绿意盎然的滴水观音放在了客厅,接着把绿萝一盆放在了主卧,一盆放在了次卧。自此,我色泽单调的房间开始有了生气,闲来无事时,我总会提起水壶一边浇水一边伺弄花草,心情奇怪地越来越接好。

心绪烦躁时,我懒得出门活动,因此每月总有那么一些时间,滴水观音因为我的懒惰而缺水,垂下它曾高举的头颅,就连平时绿油油的叶片也开始变得褐黄。最令我想象不到的是,由于我长期的不管不顾,这次它们竟然害了虫子,许许多多不知从何而来的蚊虫开始在它们的根部密密麻麻地生存和繁殖,大有要弄死整株滴水观音的趋势。

我心疼花出去的那些购花钱,也觉得有责任和义务去照顾它们活出一些生机与绿意。因此在观察了一段时间,浇了几次水也毫无起色之后,我决计去买花药,把蚊虫彻底除掉。

一天下班,我风风火火地打了个摩的去花鸟市场,狠心买下了一个最贵的水壶,配了几只花药后又打着摩的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经过花店老板的介绍,我才清楚之前自己一直错叫的铁水观音是滴水观音,也才知道它虽然净化空气效果明显,但叶脉和根部都含有剧毒。

兑水,放药之后,我开始给滴水观音浇水,两天以后,蚊虫消失殆尽,滴水观音褐黄的叶脉逐渐转青,恢复到了原来的正常状态。

在一个月色清明的夜晚,我站在阳台,感觉附近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映入眼帘,侧过脸来,才发现在滴水观音一张张宽阔的叶边上,布满了无数细小的水珠,月色的笼罩下,它们明晃晃地随着夜风摆动,显得晶莹剔透,好看极了,美丽极了。

后来上网去查资料,才了解滴水观音并非只为名美,其实是只要给足水分,它就能将水分吸收后聚于叶边,如果水分又足够充足,叶边上的水就会不断地聚集,滴落,如此一直地循环往复下去。

现在,我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个诗意的念想,我开始渴望在某个夜晚,和着清辉的月光,我和滴水观音还会有一次美丽的相逢。

完贵州作家·微刊以展示贵州作家创作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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