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雄土昂”苗家招新亡魂入祖籍科仪概述

文：石寿贵

“土昂”是苗语，即寻找新故亡者的灵魂回家，交送其家祖先，并入祖籍。“土昂”是苗家若有人死了之后，子孙们第一次将其认定作祖而进行的一种祭祖活动，是苗区内普遍存存的一种祭祀，这种祭祀从古至今都活跃在苗区的各个村庄，成为苗区内普遍的一种白文化（丧葬）民俗。

一、释义

“土昂”谓之招新故亡灵入祖籍，是中华民族所共有的一种“祖先灵魂崇拜”的传统习俗观念的具体体现。在苗族人的习俗观念中，人们死亡之后，人体内的最后一股热气——即灵魂，从其躯壳内的某一部位（如头、肩、胸、腹、股、膝、脚这七处）脱离出来，以头、胸、膝三处之热气为三魂，以此七处部位之最后一处脱离而出的为主，加上其余六处共为七魄。灵魂时而分为七个，时而合七为一，有如两三岁婴儿般大小，其体由一种透明的气体组成，能随物变色，使凡间阳人既看不见，更摸不着，飘飘荡荡，居无定所。不受软硬物体之控制，不限远近距离之隔绝，一切皆可随意而往返，随念而去来。这种亡灵以气为餐，以味为食，但要有阳人对其心怀有敬供之念并吹气奠送方能得享，否则难获餐饮，只有忍受饥饿。

传说亡灵所居的世界属于阴间，与凡人所住的阳间虽然近在咫尺，但却非常难以沟通。凡间阳人看不见他（她），也摸不着他（她），而他（她）却看得见阳人，也能听到阳人的话语。亡殁之初，乍入阴间，其不知自己已经亡故，虽见其驱壳而不知其为己之凡体，即所谓的‘生不认魂，死不认尸’是也。新故亡灵每观其亲属哀号啼哭，欲告其我在此间，不必哀恸，然任凭亡灵如何讲述，可凡人总是听不到，一味悲哀，亡灵百般无奈，而不由得发恕而去，飘游他处。此种情形，大约要越过七七之期方能消除。

人们悯念亡灵无依无靠，不知其在阴间是何等的不能适应，又恐阴间险境恶劣，以大欺小，以强欺弱，魑魅魍魉，凶鬼恶魔，弱肉强食，如何忍受。又阴间幻境极多，时而霹雳震天，山崩地裂；时而天火猛燃，天枯地焦；时而狼蛇吞啖，无处躲藏等等。幻境种种，如何应付，此时何人照料亡灵，至使孝家揪心至极。而此时的祖宗在家中有人亡故的情况下，传说他们十分惧怕哭丧哀号，尤怕无常凶鬼，早已逃往他乡别里，他州别县，使得新故亡灵找不见他们，而他们也不知要去找新故亡灵，两者互不相逢，如何照料安慰。于是在把亡人安葬上山的当晚或最迟不能再过三天的时间内必须要延请巴代来家举行招亡灵，安家祖的“土昂”祭祀法事，以求得新故亡灵跟上其家祖宗，其家祖宗也能带上新故亡灵，使得其体入土为安，其魂入祖为宜。

大门内的仪式坛摆设（石国福摄）

二、仪规程序

土昂祭仪一共包括十三堂六十节法事科仪（其祖坛请师、收祚不包括在内）。这十三堂祭仪分别为：

（一）启因（把高昂）

“把高昂”为招新亡灵入祖籍的根蔸法事。巴代用神辞叙述了特殊的铁锄蜂蜡祭香及巴代的特别装束之后，然后说死因、讲死人、说请舅表取菖蒲水及孝男孝女们用菖蒲水洗尸、入殓、祭奠亡灵、请先生择日上山安葬、隔无常鬼等过程。

启因祭仪包括缘起（起棍）、说装扮死人（扑装内达）、祭奠及安葬（排麻达）隔死鬼（兵昂）等4节19段神辞内容。

（二）请师驱鬼（充仕夫“乖棍”）

巴代在第一堂祥细地叙述了有关亡者的内容之后，接下来便进入正式的招新亡灵祭仪程序了。程序之首当然是请师了，请师包括请巴代和巴代请其宗本祖师等。请师来丧家之后，说供仪大体情况让祖师知道，然后请祖师们为孝家驱鬼。

请师驱鬼祭仪包括请师（充巴代）、请祖师及寨祖等东道主神（充棍空棍代）、驱鬼（乖棍）等3节18段神辞内容。

（三）化堂藏身（然秀）

从苗族的传统观念上来说，找新亡灵要去的地方为阴间(俗话中的黄泉)，为了不使巴代的魂魄受到阴气的损伤，就必须得在未去寻找新亡灵之前用诀法秘咒等法术护好祭祀神堂，收藏好自己以及在堂众位主客和帮忙人等的魂魄。

化堂藏身祭仪包括化堂（绒堂）、封坛（封得）、藏身（然秀）这3节多段神辞的内容。

（四）寻找亡灵(土昂)

请师驱鬼并化堂藏身之后，接下来便要进行到请动巴代的宗本祖师及本村寨祖和孝家祖先等这些东道主神们去寻找新故亡灵的程序了。寻找新故亡灵的要去的地方大体上有：阳间、亡人生前经常活动的地方如家宅四周，生产生活的地方等。阴间、有家祖堂，天宫的花园、秋迁场、鼓场、对歌场、林豆林且的屋宅内外等。超度所去的地方如西方极乐宫、太上老君大堂、玉皇大殿、仙宫仙殿等。把亡灵找得之后，用神辞给其开阴光，并向其寻问死为何因？何鬼神要了他（她）的命？他（她）还有几份阳寿留给子孙？是否带得阳间子孙的魂魄一起去？若是带得则要他（她）一定要松开手指，放开生魂退回阳人。其坟地有几份龙气风水等等。问完之后，即对其交待：现在要带你回孝家供奉酒食，并与家祖一道入祖籍，坐祖堂等事项，然后要祖师们将其带回阳间家里。

（五）打扫丧家（几岁标、兵昂）

按照苗家人的传统观念，认为无常鬼进屋来捉去此人的魂魄才导致此人死亡的。无常鬼进屋的时候受到家祖们的奋力抵抗，由于家祖抵抗不过才使无常鬼得手捉魂，家中出了坏事，祖先们已经跑到他方去了，不在家中守护家宅。致使在停丧期间，一些邪魔妖鬼、魑魅魍魉、灾星恶煞、死鬼亡神等不吉不净的因素会齐聚丧家，一句话说来就是家中不干净。当巴代的祖师及家祖、寨祖们把新故亡者的魂魄找得并带回家中以后，就要用菖蒲水及神咒将这些不吉不净的病鬼亡神打扫出去，遣送他方，并用菖蒲水隔在门前，便它们再也进不到屋内为殃作祸。

（六）敬饭（袍列）

打扫屋完毕之后，就要给新故亡魂和家亡先祖们敬献饭食了。

敬饭时，用一把大簸箕摆在大门后面的堂屋内，摆三碗酒，竖着摆两排饭菜：朝向地楼火炉的一边摆两碗饭，在两碗的中间铺上一皮干净的菜叶，然后装上一碗饭扑在菜叶上，拿去碗，只留饭，等于是两正一扑的三碗饭，一碗酒和一碗肉（没加鱼虾的那部分），三碗饭上分别插上筷子，这是敬送给户主的家祖和巴代的祖师及寨祖神们的供品。朝向边屋灶房的一边摆上一碗饭，一皮菜叶，在菜叶上扑一碗饭，照样拿走碗，只留饭，等于一正一扑的二碗饭，分别插上筷子，再摆一碗酒，一碗菜（参有鱼虾的那部分），这是专门敬谳给新故亡魂的供品。再于两组供品中加上一碗酒，簸箕内所摆的供品就是这些。献供时，主家办供人拿火炉那一方的酒碗，代表家祖享供。巴代拿中间的酒碗，代表祖师及寨祖等神享供。巴代及办供人共食用向火炉一面的这一组供品。外姓老表（原先的取洗尸水者）拿向边屋灶房一面的酒碗，代表新故亡灵享供。单独食用这一组供品。两组供品各吃各的，不能混杂食用。凡吃不完，都要在大门后一角挖坑埋之。

（七）净场（几齐昂）

敬饭过后，便要化水洗手，净场拆坛。按照苗家习俗观念，凡是触摸过亡人尸体的人，丧事处理完毕之后，其手必须经过法水清洗，之后播种才能发芽，否则其手触过的种子播后不发芽不生长，即使有芽发生，也都是些白苗，长不大的。因此，敬饭过后，巴代便要在一水盆内用秘咒化水，并参些菖蒲叶(共九截)，唤来治丧人员洗手，然后将此水倒入天星眼或水沟去。之后便洗净碗筷锅盆，将水及余剩饭食酒菜一并挖坑埋于门后一角。

（八）送亡入祖籍（送棍）

净场之后，巴代用神辞及手诀将新故亡魂交给其家祖先们，一起安顿在先宗大堂，先祖大殿。苗语称为“依留西向，意苟格补”，算是新亡入祖籍了。撤去坛场，在堂屋进行的祭祀法事到此结束，下面的法事改在地楼板上朝向屋尽头的中柱下之火炉边进行。

（九）热粑敬祖（白兄将向）

堂屋祭仪完毕后，办供人便蒸米打粑，打好后装在簸箕内，用手工压成一整块完全盖过了簸箕的大粑，双人端起放在地楼板尽头的中柱下，用事先留下的一部分粑捏出九小砣分别装在三个碗内，摆在簸箕块粑的前面，此是供奉家祖及巴代祖师的。再于堂屋朝火炉一面的中柱下摆一凳，凳上摆一隔筛，筛内摆一个大粑，加上一个碗，内装三小砣粑，此是专供新故亡魂的。巴代以此三碗小碗热粑为供品，用神辞先给家祖以及新亡灵通报，告知其主人要来敬奉他（她）们，要其吃了热粑之后作好下凡受供的准备。热粑敬祖一科是西向敬家祖科仪的前奏曲。

（十）请祖神（巴高向）

请祖神一科是西向敬家祖科仪的重点事法，内容包括报日子、说原因、备供、请师、隔鬼、收祚化堂、上神堂、请家祖、通呈保佑、下凡临堂、安神等项。巴代是坐在火炉边面向簸箕块粑敲击竹柝吟诵神辞的，此科仪要从头到尾连复三次才能准数。

（十一）给家祖建屋（就标向）

苗家习俗观念传说，人死之后，其魂一旦入祖籍便住在大祖神“林豆林且”天宫下的第二层天，其名称为‘依留西向、意苟格补’，即先祖大堂，先宗大殿。这个地方宽广平正，环境优美，有如大街大市，内有房屋住宅，阴人们各居各屋，各住各宅。这新亡初来乍到，此时巴代的祖师们便要在这地方给他（她）造屋建宅，让其居住。其建造工序与阳间相似，房屋宽广高大，优良豪华。这段神辞及手诀如实地记录了古代人的建筑工序。

（十二）送吃送喝（袍服袍龙）

阴间安直新亡灵的府第房宅建好之后，祖师回阳，向家祖及新亡灵献供敬食。此时，主家办供人于火炉边献家祖，巴代献祖师，外姓老表在堂屋中柱下的筛子前献新亡灵，由巴代指挥，各司其事。敬酒过后，割粑吃肉，代表祖神等众，围蹲于火炉边的地楼板上，肉饱酒醉方休。

（十三）送神（送棍）

肉饱酒醉之后，巴代用神辞以及诀法，将新故亡魂交给家祖们带领，送神回府。送神的内容包括：送家祖（包括新亡魂）、交余供（吃剩的供品）、送祖师、送寨祖等神、大众分散、圆满毕会。

大门内的仪式坛（石国福摄）

三、具体作法

在正式举行土昂祭仪之前，要通知那个为新亡者取水洗体的舅表，要他事先去溪河中捞些鱼虾，只要少量作代表即可。同时，还要他扯来几片菖蒲叶，以免到时误事。鱼虾是用来专供新亡魂作下饭菜的，其菖蒲叶有四种用处：一是用来送巴代插几片在头上所戴的白帕子中；二是掐九段放入法水中供凡是触摸过亡人尸体的人洗手；三是用来洒法水打扫丧家屋，隔去无常死鬼；四是将菖蒲叶和一块小黑布条在法事结束后插在主家大门上驱邪隔鬼的。

在祭祀之前，主家还要准备一大一小的两套炊具。大的炊具供主家的堂兄堂弟及帮忙人等煮饭（因为人较多），小的炊具供那个舅表煮饭（只一个人）。土昂时要煮一大一小的两锅饭，都得量人下米，若是当场吃不完，所有剩余的饭菜和洗碗水都要在主家堂屋的大门后一角挖坑深埋。

在祭祀之前，主家还得事先备好还要准备一根竹子，一把铁锄和一条白帕子。竹子供巴代用着丧柝敲击以及用其中一节盛水洒洗丧家屋宅，白帕子送巴代戴在头上作祭，铁锄拿来垫铺以烧蜂蜡纸团糠香。还要准备几皮青菜叶或芭蕉叶，一面大簸箕，一把铁三脚，一桶干净的清水和够烧的木柴。在堂屋中，逆向架上铁三角（即将两脚朝向地楼火堂一边称为逆向），于堂屋中烧火煮饭炒菜。

煮饭时，量人下米，量米着水，不洗米，不舀米汤。下米时主家帮忙人与那个舅表要相互交替，即主家大锅饭的米和水要舅表来帮下，舅表小锅的米和水要主家的帮忙人帮下。

祭品除了饭及少量的鱼或虾（仅为代表即可）外，主家还得准备一块足够规定在场参加祭祀的人员食用的肉，猪牛羊肉皆可。一大一小的两锅饭煮熟了之后，由主家帮忙人将肉切好放入锅中炒熟，然后由舅表将其捞来的鱼或虾放在肉锅内一边，待其熟后将其与肉盛在一只碗内(以足够舅表一人食用为宜)，剩余的大部分用钵盛好即可。

上供时，于大门后的堂屋摆下大簸箕，用碗八只。在簸箕朝向火堂的一边顺着间屋摆上一扑两翻的三碗饭，一碗扑的用菜叶垫铺，将饭扑在菜叶上后将碗移走，两碗翻的装在碗内，摆在两头，扑的夹在中间，分别插上筷子，没有参合鱼虾的钵子肉摆这一边。这是专供阴间的家祖和阳间的主家帮忙人等及巴代享用的。在朝向边屋灶房的一边摆上一翻一扑的两碗饭，同样插上筷子，参有鱼虾的一碗肉摆在这边，这是专供阴间的新亡魂和阳间的舅表享用的。在簸箕中间顺势摆上三碗酒，此时即可献供。

献供后巴代便叫帮忙人舀来一盆清水，口念法语，将菖蒲叶掐上九段放入水中，让凡是触摸过亡人尸体的人都来洗手，然后将水倒入天心眼内或水口中即可。

然后巴代把几皮菖蒲叶及根部所缠的一片小黑布条念咒施诀插在主家的大门上方，隔去死鬼恶煞不再进入主家以保清吉平安。

土昂之后即可西向敬家祖，举行安新亡魂入祖籍法事，此科法事可参阅西向敬家祖科仪。

稿源：苗族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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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角角

主编/玛玛

编辑/唐老鸭李三五石方

审核/青叶胆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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