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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石寿贵

湘西苗族“巴代雄”在用苗语系列祭祀的对象大体上有：大祖“林豆林且”（椎牛）；元祖“拔浪竹林，浓浪竹共”（吃猪）以及“拔补追斗，浓补追内”（椎猪）；寨祖“阿剖斗冬”（敬当坊土地）；家祖“向剖向娘”（西向敬家祖）；雷祖“阿剖打耸”（敬雷神）；谷粟祖“拔浪棍楼，浓浪棍弄”（敬谷米神）；龙祖“绒剖绒娘，绒内绒玛”（接龙）；师祖“棍空棍得”（敬师祖神）等。吃猪祭祖苗语叫做“能琶”，考其根源大约有以下几种：

一、敬奉阴阳两性神

吃猪的祖神名号叫做“拔浪竹林，浓浪竹共。拔浪苟林，浓浪苟共”。译成汉意为：最古的女，最老的男。古道的女，老路的男。据历代师祖们说，这祖神名号中的女男所指的并非是人，而是阴阳。因为阴阳一词在苗语中一概都是用女男来表达的，若说男女则指人物（先男后女），若说女男则指阴阳（先女后男）。这先女后男的说法中的女则是阴，男便是阳，是阴阳一词的对应表达方式。祖神名号中“最古的女、古道的女，最老的男、老路的男”所指的便是造化万类万物的阴阳两性元素，因为万类万物都是由这两种元素造化出来的，故苗族的祖先们将其称为元祖神。

二、祭祀母系氏族时代缩影神

在母系社会时代里，人们只知其母，不识其父，女人大于男人，男人服从女人。因而在祖神名号中便有“拔浪竹林，浓浪竹共。拔浪苟林，浓浪苟共”的称谓说法。女人在先、为大、为古、为道，男人在后、为老、为群（族）、为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岂不正好对应了母系氏族时代的社会背景了吗。听老一代的师祖们说，这吃猪所祭祀的对象（祖神）并非是历史上的某人或某一地名，而是人类原始古代一个时期的缩影。人类发展从其而来，故在祖神名号中有女男、最古、最老、古道、老路等等说法，这便是人类的元祖神祗。

三、祭祀人类的始祖神

不管是祭祀阴阳两性这元素神也好，或者是纪念母系氏族时期的缩阴神也好，这些都不能说是苗族自己的祖神，而应该是人类共同的元祖神才对。苗族本身当然也是人类这个大群体中的一员，祭祀人类共同的祖神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吃猪有堂屋吃猪（龙琶堂屋）、火炉神壁吃猪（龙琶夯告）、椎牛吃猪（龙琶尼）、接龙吃猪（龙琶绒）、众寨吃猪（龙琶苟让）、吃棒棒猪（龙琶豆）以及吃娘猪（送内琶）等多种类型祭祀，在这诸多种类祭祀中，则以堂屋吃猪最具有代表性，普遍性和广泛性，这里所载的是堂屋吃猪的祭祀科仪。

堂屋吃猪有十二堂四十八节法事科仪（不包括请师出坛、收祚在内）。这十二堂法事的顺序为：

吃猪仪式的主坛（石国慧摄）

（一）请神（把高琶）

“把高琶”是吃猪的根蔸法事。在这堂法事里，巴代用神辞讲述了户主吃猪的时间、原因、原来曾对元祖神许过的神愿、现今还愿吃猪的各项准备工作筹备情况、请巴代、请祖师等东道主神、12段驱鬼、立堂护堂、然后要东道主神们抬着祭场内的所有供品供具去元祖神堂、向元祖神陈述户主敬神的各种筹备情况、请元祖神赐福寿长气、收凶祸灾煞、请元祖神下界接受供奉等祥细情况。

请神法仪包括缘起（起棍）、筹备供品（岔产古吧汉）、请师（充仕夫）、讲供让祖师喜爱（扑内窝冬汉吧汉扛棍空江）、驱鬼（乖棍）、化堂藏身（然秀）、抬供仪上神堂去请神（候苟窝冬吧汉求棍）、复述筹备概况让元祖神听（涌棍扛棍琶洞）、讲供让元祖神喜爱（扑内窝冬吧汉扛棍琶江）、保寿保福（炯先炯木）、收煞收灾（修力修章）、请元祖神下凡（充棍闹夯）、安神（赐棍）等共13节56段神辞内容。

（二）赎魂（告归）

户主家人之所以得病，在苗族人的习俗观念里，被认为多是失魂落魄所致。为了保证主人吃猪之后病人能早日恢复健康，因而在把元祖神请下凡来家之时，借助神力，要祖师们当着元祖神的面去把户主家病人把魂魄赎回来。在本堂法仪完毕时，主家房族得在神桌内寻找出一活蜘蛛用纸包起，然后打开纸包将其放在主家病人的床头上，意表已经找回了魂魄。

赎魂法仪包括赎凡间（告冬豆）、赎阴间（告冬棍）共2节10段神辞内容。

（三）维护系魂保安布（占标）

苗乡的每一个家族（多户或一村乃至数寨）都有一块长约40厘米、宽约12厘米的家织丝绸布条，平时卷做一筒如大拇指般大，装在一紫竹筒内，从不倒筒，也不随便打开，只有在椎牛、吃猪等大型祭祖仪式中才由巴代打开作法，这块小布条苗语称为“[标吾]”（拼读），意即系魂保安布。在这堂法仪中，巴代要打开布条，然后逐一将户主家人及全族人的魂魄系入布条中，以致达到人人清吉平安，个个鸿福长寿之目的，故名“系魂保安布”。

维护系魂保安布法仪包括打开系魂保安布（开标）、理直系魂保安布（几单标）、系魂保安（占标）、培竹土（吉木标）等共4节神辞内容。

吃猪仪式的副坛（石国慧摄）

（四）敬入堂酒（袍酒卡）

敬入堂酒又可称作敬干酒。苗族是个十分好客重礼节的民族。在元祖神被请下凡来到户主家之后，此时还未曾打杀供猪，没有菜来下酒，但又必须对祖神表示客气，权且以酒代茶敬之，向祖神敬酒，苗族人把没有用菜下的酒称为干酒，故名敬干酒。

敬入堂酒法仪包括讲干酒让元祖神喜爱（扑酒卡扛棍江）、忏悔过错（用错）、解锁脱链（他苏他那）、留长寿鸿福（周先周木）、收灾收煞（修力修章）、敬干酒（袍酒卡）等6节33段神辞内容。

（五）送干酒（走酒卡）

按照祭祀仪规要求，凡是敬神的供品不管神灵吃完与否，敬过了都必须打包将其交送给神灵才行，体现了苗家尊重祖神、节衣缩食的朴素风格。

送干酒法仪包括送堂屋大桌的干酒和送地楼神坛的干酒共2节11段神辞内容。

吃猪仪式的敬饭摆设（石国慧摄）

（六）交牲（送琶）

按照祭祀仪规要求，凡是敬送神灵的供牲（这里指猪）在未打杀之前，必须要将其形魂交送到神灵的猪圈之内，然后才能打杀。

交牲法仪包括喂猪水（扛吾琶）、交性（含叩师、清修路道、交牲上神堂及转身回堂）等2节6段神辞内容。

（七）打扫灾煞（庆期琶）

户主之所以祭祖敬神，除了有疾病灾祸之外，多是因为家中有凶兆怪异。如今元祖神已经被请进屋了，趁舅爷及厨官帮忙人等们处理供猪还未煮熟之空时，借助于元祖神在场的神威，要巴代的宗本祖师们把户主打扫干净宅内的凶兆怪异、鬼魅恶煞。

打扫灾煞的法仪包括讨气（莎先）、请武师（充棍柔）、扫除灾煞（几白标）、驱除鬼魅（吉记麻加）、保家护宅（岁标岁斗）、烧纸嘱咐元祖神（窝头几卡棍）等6节13段神辞内容。

（八）敬上熟酒（袍酒先）

在交牲之后，供猪让主家的舅爷用木打棒打死，让厨官人等烧毛修净，开膛破肚，下锅煮熟，已切好了9串五花肉（窝枪），留下一只前腿生肉（昂候）挂在门拴上，地楼神坛的大鼎上摆一煮熟了的猪头下盖（窝甲），水罐上摆一块带尾的后腰肉（千抱）等。再让舅爷在9只碗（大桌7只、地楼神2只）里斟好了酒，这时便可以向元祖神敬酒了。

敬上熟酒实际上等于祭祖正酒宴席。在这时元祖神才有供牲肉来下酒，在敬入堂酒时只是单饮白酒而已。

敬上熟酒法仪与前第4节敬入堂酒6节33段神辞相似，只是多出了有关肉供的的内容。

（九）送元祖神及上熟酒（送棍琶、送酒）

此堂法仪与前第5堂之送入堂酒大体相似，在2节11段神辞的基础上加送神（送棍）、神府问事（周昂、照拿）等3节7段神辞内容。

吃猪仪式的纸扎纸剪（石国慧摄）

（十）拆堂（册纵）

用神辞及法语手诀拆去堂屋大桌及盖履在纸架上的布和纸架、9束纸等设置。

拆堂法仪包括拆堂屋大桌神坛（册猛纵）、拆地楼神坛（册标告）、合死猪.翻坛（夫琶·几白纵）等3节8段神辞内容。

（十一）敬饭（袍列琶）

在前面从第一到第十的祭奉元祖神的法仪中，只有阴间的元祖神和阳间的主家之舅爷得吃得喝，阳间的巴代、主家及房族人等这些东道主人和阴间的宗本祖师、鱼神肉神、寨祖、家祖等这些东道主神们从未得吃半口供品，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喝。到此时，元祖神送走了，神坛上所摆的九串五花肉、一只猪前腿、猪头下盖、猪尾后腰肉以及神坛上所摆之酒等这些供品都归舅爷收归背笼作为忌肉背去，阴间的东道主神和阳间的东道主人们到此时才可以放心落肠地吃一顿辛苦团圆酒饭了。

敬饭祭仪包括请祖师（充棍空）、请家祖（充棍向）、讲供仪让东道主神喜爱（扑内昂酒扛棍江）、留寿留福（周先周木）、收煞收灾（修力修章）、敬喝供吃（袍服袍龙）等五节17段神辞内容。

猪仪式的供猪捆扎（石国慧摄）

（十二）送东道主神（送棍）

阴间的东道主神及阳间的东道主人们酒醉饭饱之后，便可送神散人了。

送神祭仪包括送家祖（送棍向）、送余供（送麻盐）、送宗本祖师（送棍空棍得）、众人回家（打戏长猛）等4节8段神辞内容。

送神之后，吃猪敬元祖神的祭祀仪式已经完毕了。致于姊妹篇祭祀“敬家祖”则在另一篇再行介绍。

堂屋吃猪所敬奉的元祖神名号叫做“拔浪竹岭，浓浪竹共。拔浪苟岭，浓浪苟共”。意译即是“最古的女，最老的男。古道的女，老路的男”。

堂屋吃猪的最大特色有三处：

其一、得请动母舅家来一人代表元祖神受领供奉。在敬元祖神的干酒与上熟酒肉这两次献供中，都是由舅爷家来的那个人亲自斟酒、敬酒并代表元祖神饮酒吃肉，在这期间凡是摆上神坛中的酒肉都是由他一人享用，凡吃不完的，都由他背走，包括挂在门拴上的前腿肉、摆在酒碗上的九串肉以及摆在地楼大鼎和小罐上猪头下盖和猪尾后腰肉等，所有这些巴代和主家及其它帮忙人等都没有份，不能享用一丝一毫，故称之为“禁肉”或“忌肉”（昂候）。舅爷背这些肉回去时要沿路不停地呼喊：“禁肉来了，某姓的人远远回避，莫在路中”！回到家中，只许吃一餐，若吃不完，可招其同姓的人来吃，在用餐时还得紧闭门户，勿使外姓人撞见。一餐过后，所剩骨肉汤水都得挖坑深埋园中，并忌三天之内不去祭主（外甥）家。

其二、供猪在巴代交牲之后，由舅爷手执木棒将猪打死，不用刀杀。打死后用冷水湿毛，然后于火焰上烧烫退毛，不用开水浸泡扯毛。体现出了人类古代山野打猎、火烧退毛等原始作法。

其三、当把元祖神送回神府之后，厨官人等在地楼板上摆上九碗饭，每碗饭上摆两片熟肉（一根连骨肉及一块猪肝），上插交叉筷，三碗酒，一碗卤汤，巴代请其祖师、请来户主的家祖及本村寨祖等这些东道主神来受领供奉。只有在这时，巴代及其在场人等，东家户主们有凳不坐，有桌不摆，而是大家蹲在地楼板上围成一圈享用酒食。体现出古代先人于迁徙途中和山野用餐的浓厚气份。

堂屋吃猪祭祀主坛设在堂屋门后一角，副坛设在地楼板上及火炉边的神壁下，祭猪有双有单，双猪祭的还要加上一只雄鸡（根据住地而有些差异）等。早启晚散，时间为一天。

注：

1.浓——汉字注苗音，在这里的‘浓’读音苗语吃的意思，不是汉语普通话。

2.某姓——指祭主家的那一姓，如龙家祭主则指龙姓，石家祭主则指石姓。

稿源：苗族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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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角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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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唐老鸭李三五石方

审核/青叶胆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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